重逢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其实不大。 只是上课的时候学生偶尔会窃窃私语，或者有时候偷偷捂嘴笑。 班主任在班里强调了一段时间，也减少了我的课量，大多数时间，我做完工作，就在办公室发呆。 窗外的树叶从绿色慢慢转黄，我还是没有收到付飏的消息。 学生们的热情渐渐过去，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 张橼和王孟宇参加了复赛第二轮，王孟宇没有通过。这一年冬天的决赛，张橼拿到了保送的名额。虽然还是要在教室学习，但总归是比别人多了一份轻松。 连心欣整天乐呵呵的，跟在张橼的旁边，来办公室抱作业总能看见她。 她们没来问过我付飏的去处，有时我在想，或许我应该问问她们呢？ 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两回。 运动会上没有付飏的身形，出门踏青和看电影也总是我一个人。 我偶尔会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我们相处了一年多，偶然浮起的记忆格外清晰。 跟那位婚礼上加的人没什么好聊的。对方看我不热情，也断了纠缠的心思，成年人的时间都很宝贵。 高三下学期，天气似乎比往年更热。 其实每年都会觉得比去年热，因为全球变暖。 繁重的工作有时让人劳累，每天晚上我都能沾床即睡。 偶尔睡得不安稳，付飏会在我的梦里。 对于这样一个，突然闯入我的生活又突然离开的人，我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释然。我可能有愧疚，有欣喜，有不舍。 我有时会期待事情的转机，期待付飏某天突然出现。 这跟我当初的心情已经大相径庭。当初我只是试探着接受了，没有想到现在会影响我的情绪，一时不知道该放下还是怎么样。 我想起高二暑假的时候，那时暑假漫长。 我出去玩了一段时间，然后回老家了。 妈妈和妹妹暑假都在家。 我其实很少回家，但是妹妹升学要有人参谋。 偶尔早上去地里除草，等到热了回来做午饭。晚上凉快一些，去地里摘西瓜背回来。 日子倒也悠闲。 那天下雨，天气闷闷的，我闲着没事，上楼整理我的旧物。 家里的旧书旧光盘旧家具都在一间房里堆着，索性都给整理了，妹妹跟我一块儿。 翻到一本相册。我们以前经常翻看的。 小时候留下的照片不多，但也总有一些。 宣城是我舅姥姥的老家，有张照片似乎就是在那拍的。 我又想起付飏，我们的同乡关系确实扯得很远了。 那张照片里面有我，还有舅妈的女儿，我们在一个花坛边，穿着塑料凉鞋和短裤。 角落里却有个小男孩。以前我没仔细看过，现在看来，怎么那么像付飏？ 我拿照片去问我妈，她说好像那时候确实有个小男孩，整天来我们家玩。黑黑瘦瘦也不说话，就跟着我。 可能是因为我护着他，所以他比较黏我。 我妈是这样说的。 没想到，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这种俗套的小说剧情也能发生在我身上。 我笑了出来，但是转念一想，他现在不在这里。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没法分享给他。 学生的说话声将我拉回现实。 现在是高三的三模，离高考已经很近。 炎热的天气和人内心的焦躁不安完美重合，教学楼里既躁动又沉闷。 不过，很快就要解放了。 高考的前一天下了雨，所以考试那两天稍微凉快一点，至少心理感觉是这样。 第二天考完，学生们约定着夜晚去聚餐。 张橼早些时候就预定了酒店，也通知了地点，所以学生们收拾完东西，全都火急火燎回家收拾。 我留在教室里，看着剩下的学生打扫卫生，很快，教室也空了。 张橼也把位置发给了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收拾一下。 毕竟，以后见到的机会几乎没有了。 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群人在校外的样子。 有的很明显做了发型，无论是吹还是卷，看起来跟平时都很不一样。 女生们大部分都穿了新衣服，短裙短裤，有的化了妆。男生们吆喝着搬啤酒，一箱又一箱放在桌子旁边。 我去的时候刚好开始，学生热情地欢迎我落座。 其实离别的不舍还没有浮现，至少现在这一刻是欢乐的。 吃饭中途，学生们都很兴奋，站起来跟老师们碰杯。班主任这时候也默许，于是学着成年人的样子碰在一起。 啤酒喝起来微苦，饭菜也很好吃，但是太多了，学生们很快吃饱，在席间乱窜，都拿着手机在合照。 陆陆续续有人来跟我合照，说了一些什么。 我看着她们，觉得稚嫩又可爱。 我觉得有一点困，又有一点兴奋。啤酒真的不好喝。 还好我消化快，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好多了。 我正坐着跟一个学生聊天，席间突然一阵喧哗。 窃窃私语响起来，有的人甚至叫出了名字:“付飏！” 我的心头猛地一震。抬头，付飏已经走了进来，身边围着一些男生。 他的脸看向这边，又很快转回去。 我的脑子有点乱，身边的学生看出我的无措，问我怎么了。 我只说要去卫生间，然后低着头从后门出去了。 我为什么要躲他？我不是在期待着他回来吗？ 没有，没有期待。 我只是，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我的心跳得太厉害，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学生们会怎么说，付飏会怎么跟别人解释？ 会有人骂他吗？会有人说吗？会有人挪揄他开他玩笑吗？ 不对，怎么还在想他。 他刚刚看到我了吗？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他会讨厌我吗？他看到我的解释了吗？ 他会恨我吗？ 慌乱过后是悔恨厌恶，恨他明明可以回来，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回。 我站在镜子面前狠狠洗了一把脸，抬头，只看见一张表情复杂的脸。 我揉了一下脸，想把情绪都从脸上抹掉。 直接偷偷溜走好了，学生们不会发现的。 那你不想见付飏吗？心底的念头又飞快冒了出来。 我想不出好的办法。 先出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先走吧，既然回来了，以后总能找到他。 我整理好心情，走出卫生间。 转过身，就看到付飏倚靠着墙，低头玩手机。 他穿着纯色的衬衫和牛仔裤，身形显得挺拔修长。 见我出来，他眼睛直视着我，不说话。 这不是有手机吗，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我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加快步伐狠狠地从他身边经过，却在经过时被他一把拉住胳膊。 “我还没生气呢，你生气什么？”付飏懒散的语调传来。 我怒目盯着他。 他低了低头，说:“这不是吵架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