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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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雪还是觉得自己那一箭真是便宜了陈洛。 若是今生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将陈洛活生生剥皮抽筋。 沈照雪垂着眼拨弄着温热的水,又听万声寒在屏风外同他说话,“听闻今日大夫给你送了饭菜,但你不曾用膳。” 沈照雪有些心烦意乱,“我没力气。” 话音刚落,屏风后的人影忽然从桌前起了身,绕过屏风站在沈照雪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沈照雪下意识想要遮蔽自己的身体,又忽然记起本也没有什么可遮的,于是就这么仰着下巴同他对视。 万声寒却没再提用膳的事情,转而道:“你可知道,因为你让春芽传出去的一句话,现如今人人都说我万家纵容亲族欺负一个无亲无故的寒门少爷。” 沈照雪心知肚明,并不在意,“你无非是觉得,这些话传出去,会影响到你的仕途。” “这些都是你觉得的,沈照雪,是你觉得仕途在我心中格外重要,实际上并非如此,”万声寒轻嗤一声,接着说,“我可从未说过,我想要个什么一官半职。” 沈照雪心跳忽地一滞,骤然间回过味儿来了。 确然是如此,他受了前世记忆的影响,一直记得自己一句错话毁掉了万声寒的仕途,却忘了今生从未从万声寒口中确切地听到他想要入朝为官的念头。 他甚至减少了去书院的频率,想是心思并不在科考上。 沈照雪这般反复提起功名利禄,倒像是他自己多么在意一般。 沈照雪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万声寒也并非是想要一个什么具体的反应,只是随口一说,又道:“我父亲回京了,今日与伯父伯母在府中争吵,想与他们断了关系。” 沈照雪好奇道:“他们能同意么?” “自然不同意。” 万景耀便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指望不上的,只能仰仗着往后或许会做大官的万声寒,怎可能舍得与主家分家。 “万荣非说我的卦言道我将来功成名就大福大贵,因着此事闹了整日。” 沈照雪一听卦言这类东西便觉得滑稽可笑。 出生的婴儿都会有一道卦言,这是大燕的习俗,但他根本不信这些命数,也没心思去了解自己的卦言。 如今听万声寒提起来,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道:“只是一道卦言便能让他们纠缠万府十余年,当真有意思。” 万声寒却难得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问:“你也不信的,对么?” “我不信。” 如果真能因一句话便断定一生,他必不会有今生的重活。 上天不会做这般无聊的事情。 万声寒便不再问了,只道:“水可是凉了,起来。” “你先出去。” “沈照雪,”万声寒冷笑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拽了沈照雪的手臂,沈照雪着实很轻,一拽便整个提起来,像拔一根白嫩的萝卜。 沈照雪恼羞成怒,“万声寒,可否给我些尊重。” “我已然很尊重了你了,”万声寒淡淡道,“早些年你爹娘只给了万府一点点钱财,说是供你吃住,那点点钱怎么够用。” “这么几年来全是万府无条件供着你,还要解决你时常复发的风寒之症。” 沈照雪不为所动,“我已经说了,你若是嫌弃,大可以将我赶出府去。” “然后你便会在外头大肆抹黑我万府的名声,”万声寒将他裹进长巾里,说,“你的手段我早便已经清楚了。” 沈照雪只当他没见过更残忍的,冷笑道:“那你还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又斗了会儿嘴,沈照雪穿好衣衫坐到桌前,万声寒叫来了晚膳,同他一起用膳。 沈照雪不想听他说话,将护耳戴起来,耳畔安安静静,自顾自用筷子夹着菜。 等磨蹭一夜,睡下时又已然很晚了,沈照雪上了榻,却忽然见万声寒脱去了外衫。 他怔然道:“你做什么?” “怕你半夜逃走,我与你同眠。” 沈照雪顿时嫌弃道:“用不着。” “用不着,还是不好意思同我抵足而眠?” 万声寒冷冷笑着,说:“二选一,要么我与你同睡,要么你便再将那小铃铛吞下去。” 沈照雪顿时觉得面颊滚烫,“够了。” “不够,或者你是想要第三个选项,两个都要。” 沈照雪险些抽出枕头砸过去,好歹强忍下来,先一步上了榻,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万声寒了。 过了片刻,窸窸窣窣脱衣的动静小了,沈照雪感到身旁微微下陷,之后一股热源贴上了后背,带着一股沉静的檀木香。 迟来的睡意瞬时涌上,沈照雪有些茫然地半睁着眼。 从前他还未与万声寒这般同塌而眠过。 那时他们连情谊都羞于出口,很多时候只是匆匆对视一眼都觉心跳加快,不敢多忘。 那个时候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便是在上元节的灯花里,悄悄地,躲在人群里牵着手。 一转眼,便到如今了。 什么都已经变了,自己已经成了死过一次的人,每当梦醒时都会迷茫,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死前臆想出来的,漫长又不同的一生。 他总觉得自己有时候渺小地像一只蝼蚁,跪伏在地上,等着被人一脚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