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见雪/女扮男后掰弯病弱公子 第45节
赤箭点点头:“还算合理,就算你说的是真话,那杜公子呢?”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程令雪侧过身,在门后站着,那里日光照不到,清瘦的身姿隐入昏暗之中,她的神情模糊难辨。 深深吸气,她对着一个冤家说起与另一个冤家的渊源。 …… “哈哈哈!” 窗边树影移动,一声大笑从屋内迸出,赤箭迎上那带着杀意的眸子,识趣地憋住笑:“好一个兔子反钓狐狸的故事,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样一个冰垛子,居然还会引诱……” 那个词没说完,程令雪的视线冷凝在他颈侧,比剑光还让人生畏。 赤箭摸了摸脖子,勉强止住笑。 “年少无知,总会做一些傻事,换作我也会那样做,不过——” “离开钱府后的事呢?” 程令雪淡道:“你说了两问。” “行吧,成交!” . 房中门窗紧闭,日光将一个疏淡的影子打在地上。姬月恒靠在轮椅上合着眼,睡颜安静,脑中却似唱戏,一句句话轮番唱响,此起彼伏。 “该看的子苓都看过,该有的,也都有。” “公子,属下看完了,那家伙平得很,瘦是瘦了些,也算结实……” 姬月恒抬手遮住眼。 上次,上上次…… 他就不该手软,也不该好奇,否则也不会发展到如此荒唐的境地。 可分明看到书上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动心时只觉令人作呕,可一转头,居然想吻一个少年? 回想亭松的话:“竹雪以为您是因着青瓜才突然恼怒。” 姬月恒竟也有个离谱的猜测。 难不成真是青瓜? 他捂着额头,被自己气笑了。他何时变得和某人一样离谱了。 忍着不适仔细回想关于少年的事,姬月恒只记得“清秀”、“利落”、“面若好女”、“迟钝”这几句。 清秀,面若好女…… 覆面的手落下,深不见底的桃花目中照入微光,眸中忽而清明。 姬月恒直起身。 “唤竹雪来。” 被叫去时,程令雪心惊胆战,即便赤箭说来前公子神情平静如往常,不见任何苦恼。可她还是担心。 “公子?” 她慢吞吞挪到窗边,脑中飞速预演着他可能会问的话,以及她要编造的理由,可是公子竟没说话。他甚至没扭过头看她,只是抬起手,递过来那一块凶神恶煞的罗刹面具。 “戴上它。” 程令雪接了过来,系带系好,清秀白皙的脸被狰狞的罗刹盖住。 “公子,我好了。” 顿了一会,姬月恒终于转过头,那双盛着初春雪水的清澈杏眸被盖住,面具后只露出两个乌溜溜的瞳仁,就如月夜下两口清凌凌的井。 淡红的唇也被罗刹獠牙取代。 他凝视着这副狰狞得近乎丑陋的面容,心里乱弦总算安静。 “很好看。”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又说:“以后也都这样吧。” 虽不懂他又是中了哪门子邪,但程令雪并不介意,公子的快乐多一些,她就多安心一些。 . 午憩后,公子心情似乎不错,让程令雪推着他到河边散步。 二人一轮椅慢悠悠走着。 不远处有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在嬉笑打闹,一看竟是用红绳缚住蟾蜍一条腿,在沿着河遛蟾蜍。蟾蜍被绑住腿,一瘸一瘸地蹦着,发出难听的“呱呱”声,惹得几个孩童大笑。 那群孩子们人多,围成了一圈矮墙,公子坐在轮椅上,不似她站着能看得真切,只听到“呱”声和笑语,他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程令雪不喜欢这样以捉弄他人换取快乐的游戏,尤其那只瘸腿的蟾蜍,她不大想让公子看到,只淡说:“小孩子家家的把戏,没什么意思。” 七八岁的小孩正集桀骜与幼稚于一身,听到她言辞中的不屑,一个男孩朝他们吐了个舌头:“看!那边有只大头鬼!也在遛□□呢!” 几个小孩都往这边看,他们看到二人时,姬月恒也看清了那只蟾蜍。 他笑了下。 “原是在遛□□。” 几个小孩见他不怒反笑,更猖狂了:“哈哈,瘸腿大□□!” 姬月恒只稀松平常地笑笑。 身边的人轻动,带着罗刹面具的程令雪慢悠悠地,踱到了几个孩子跟前,却没说话,她身姿清瘦,公子则苍白文弱,二人立在一处,便是小孩子也怕不起来,笑得最肆意的那孩子不服气地仰头对她对望:“丑死了!一个丑八怪!一个瘸子!天仙配!” “哦。”她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随即单手把那孩子拎起来。 “啊——你、你要干嘛?!” “遛小□□。” 程令雪认真地应了句,半大的孩子对她而言毫不费力,她拎只小鸡崽似地,慢悠悠地走到河岸边。 那孩子被悬在半空,下方是河水,他越发惊恐,急忙求饶。 “大、大侠,大侠饶命啊!” “以后再戏弄旁人,当心晚上我去找你。”程令雪低沉的嗓音里多了些冷幽幽的味道,与罗刹面具相得益彰。 小孩吓得鹌鹑似的。 “我、我再也不捉弄人了……” 再吓就吓过了,程令雪手一收,把那顽童稳稳放到了地上。 “哇……” 河岸边爆出一声大哭。 叹了口气,姬月恒弯下身,温和道:“别哭了,再哭的话,大哥哥就忍不住要喂你糖豆了。” 怪他太温柔,小孩以为他说的是不哭便给糖豆,抽泣着摊开手心。 姬月恒微微一笑:“没糖豆。真该给,也需给你爹娘。” 他最终哄得那孩子停下哭声。 二人转身往回走,一路上公子都没说话,程令雪担心是那些孩子触碰到了他的伤口,奉承道:“公子竟还哄他,真是大人有大量!” 姬月恒抬头看向身侧人。 墨衣罗刹面的人抱着剑,一切与少女沾边的迹象都被鬼面遮住,微收的下颌线弧度清绝而坚定。 拎起那顽童替他出头时的动作分明粗鲁,回忆起来竟让人…… 姬月恒伸手触向心口。 有些快。 他蹙着眉又看了一眼。 程令雪察觉公子一直在看她,清绝的姿态变得僵硬,小巧的耳垂也红了,在面具遮掩下,她难为情地蹙眉。 她适才出头惩治顽童的时定是英姿飒爽、透着侠气,可公子也不必这样动容,搞得她怪不好意思…… 她想摸一摸耳垂,又觉得这样太傻,改为抵拳虚咳。 “公子,要去别处走走么?” 仿佛突然被唤醒了理智,公子恍惚地移开眼:“不了。” . 送公子回了别院,程令雪无事可做,躺在树上看景。 别院的一切映入眼帘。 假山、池塘、凉亭、暖阁…… 她在富户家中待过几年,地方虽比别院大上几倍甚至十倍,可好几房人凑在一块,主子与主子之间、仆从与仆从之间,都相互勾心斗角,硬是把宽敞的一座宅子斗得没一处清净。 公子虽出身高门,却可以远离喧嚣,一人坐拥一间别院。什么时候她也能拥有自己的宅院…… 但她倒不贪心,只想在一处热闹的小城里寻间清静的小院独居,想要清静时,就窝在院里喂猫上树,觉得孤独了,就去闹市里沾沾别人的热闹。 不过得解了蛊,替师父做完事后,她还要先去寻寻家人…… 想到这,程令雪走了神。 虽还有些幼时的零星记忆,但她竟难以想像自己会以什么样的语气唤出“爹”、“娘”这样生分的字眼。 她的父母又会是什么模样,是否也会期待着她的到来? 期待与不安混杂,闲适的心情骤然凌乱,程令雪虽不算豁达,但也有排遣的法子——留待以后去愁。 刚平复心情,树下忽地有人在喊她:“竹雪!” 听出是赤箭,程令雪没有立即跳下,警惕地看了一眼。赤箭仰面看着树上的她,笑容异常和善,甚至称得上“和蔼”,她心口突地一跳。 “……说吧。” 她应该,承受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