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光 第44节
沈野搓搓下巴:“我怎么送?” 周烬睨他一眼, 恶声恶气:“怎么带来的怎么带回去。” 说完, 撑着看台翻下去,头也不回地扎进狐朋狗友的堆里。 又快到场外的观众,转头看见他, 朝这边挥手。 周烬抄着手,懒洋洋地朝下看。 刚才他在赛场上的表现太过耀眼, 加上一身又痞又野的狂妄劲,一堆镜头对着他拍。 周烬难得配合,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扫了一眼看台。 彻底空了。 他吐口气,把浑身上下的躁劲压下去,吹了个快活的口哨。 挺好。 她以后也别在他眼前晃, 反正她也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谁他妈稀罕。 —— 孟夏跟沈野坐在候车室。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临近的检票口开始检票, 许多人拖着箱子和大号编织袋,步履匆匆地往这边走。 沈野说:“阿烬就是这个性子, 甭管心里想什么,说出来都是恶言恶语,他这个人挺矛盾的。” 孟夏嗯一声, 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沈野搓搓下巴, 人姑娘也有脾气。照阿烬那个性子,脾气再软也得给他折腾出脾气来了。 要是俩人往后真没交集倒是好办了,要是阿烬哪天后悔了, 想把人追回来,估计挺难搞的。 沈野扭头看了眼他们的检票口。 火车没晚点, 检票口快要开始检票了。 他问:“到了乌镇你直接回家吗?” 孟夏想了想:“我去医院陪陪赵苒。” 她转过头:“你去吗?” 沈野难得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我就不去了。” 语气明显藏着事。 走到检票口时,孟夏问:“你们吵架了?” 沈野含糊地应了一声,闷声说:“你帮我盯着她点,让她别太拼命。” 他插着兜往前走,少年人青涩的张扬褪去不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沉甸甸压在他的头顶,逼着他迅速地成长起来。 —— 孟夏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医院。 医院前边是条弄堂,正好是下班时间,弄堂里人潮如梭,医院里的沉闷压抑和外面的熙攘热闹没有什么分界,让人有些恍惚。 孟夏提着从粥铺打包的粟米红豆粥和一盒关东煮进了病房,赵苒不在,杜芳独自躺在床上。 她恢复得还算不错,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 “让你们这些孩子操心了,都高三了,还是学业要紧,别三天两头地跑。” 杜芳今年四十八岁,在纺织厂做工,人其实不错,就是性子太软。 那些不幸的事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 孟夏陪她坐了一会儿,赵苒从外头进来,她接了份发广告的零工,在外面站了大半天,冻得脸蛋通红。 杜芳叹口气,欲言又止。 赵苒拉着孟夏去了医院门口。 两人在乌镇的冬日里,分吃一盒关东煮。 赵苒的脸上扑着热腾腾的雾气:“我爸刚走那会儿,我特叛逆,整天不着家,在外面鬼混,不接我妈的电话,所有叛逆的事都干一遍,那时候觉得自己特酷。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她得多不好过,要是我不让她那么操心,能多关心点她,没准就没有后面这些烂事了,她也不会被那个人渣给骗了。” 孟夏递了瓶水过去,赵苒接过来,灌了两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她把哽咽吞下去,仰头看着暗下去的天。 冬天黑得早,医院门口的灯已经亮了,刺眼的白光,冷得不近人情。 孟夏抿唇:“当时我妈妈出事的时候,我也觉得天要塌了。可是活一天,日子总得向前看,总有办法好起来的。” “会好吗?”赵苒的头埋在手臂,声音闷闷的。 “会好的。” 这句话说给赵苒,也说给她自己。 “对了,”赵苒从兜里翻出个皮夹,“这个是沈野上回落下的,你要是碰见他,帮忙还回去吧。” 孟夏皱眉:“你们真吵架了?” 在她的印象里,赵苒跟沈野没怎么闹过矛盾,俩人算是青梅竹马,用沈野的话说,架早在穿开裆裤的年纪就打了一溜够,算是提前预支了。 赵苒拿竹签扎了个丸子:“他要去玉和那边的汽修厂打工,一月三千,都找好了,我跟他吵了一架,说了些过分的话。” 丸子被风吹凉了,她拿着竹签,怔怔看了一会儿:“他的成绩不算坏,上次联考大排名七百多,考大学没问题,那么好的前途,不应该这么糟蹋了。” 她已经跌进泥潭里了,不想再把任何人拉下来。 —— 周一的时候,孟夏回了学校。 她的桌子上多了一摞空白的卷子,进入冲刺阶段,各科老师恨不得把一天拆成八天用。 乔辰问她:“比赛还顺利吗?” 他以为她请假是去参加希望杯比赛了。 “我放弃参赛资格了。” 孟夏笑了笑,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什么遗憾或者后悔的情绪,反倒觉得轻松。 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 很简单的道理,想要做到却并不容易。 只有那个少年,狂妄,理所当然地把它说了出来。 周烬这周没怎么缺课,这个出名的刺头少年突然转了性,梁显都觉得惊奇,就差拉道横幅鼓励了。 整整一周,两个人坐在一个教室,交集寥寥。 周烬不怎么翘课了,课间依旧坐不住,他的狐朋狗友多,一呼百应,基本一下课就没了人影。 他们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走廊拐角,篮球场,孟夏有意避开,俩人基本不怎么碰面。 除了周三那天出了点意外。 孟夏接水回来,被拦住表白。 对方是个高二的学弟,握着张粉色的卡片,紧张地半天没说一句完整的话。 孟夏斟酌了下措辞,还没张口,楼梯的栏杆被人敲了两下。 周烬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漆黑的眼往这边一扫。 里头的戾气毫不遮掩。 学弟被他的眼神一吓,准备了半天的措辞都忘了,把小卡片塞进孟夏手里,很快就没了影。 周烬的游戏打到一半,他开着麦,那边的队友撑不住了,一口一个烬哥。 他头也不抬地在那儿打完剩下的半局游戏,打得又凶又猛,对面很快被团灭。 孟夏被他挡着去路,抿着唇站在原地。 周烬按灭屏幕,胸腔里的躁意歇了点,一看见她的脸,那点好不容易平息的躁意又腾腾升起来。 他毫不客气地把她手里的小卡片抢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孟夏被气笑了,抬起下巴瞪他。 他压根不看她,转身往回走,路过她身边时,忽然捏住她的下巴。 瞪着他的杏眼被转到一边去。 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牢牢咬住她,周烬歪头看一眼那张卡片,语调没什么起伏。 “she walks iy, like the night (她在美中徜徉,像静夜)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皎洁无云,繁星漫天) 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 (黑暗与白昼最美妙的色彩) meet in her asped her eyes (融进她的容颜和双眸) ” 是拜伦的诗。 他的一条胳膊压着她,不许她转头,也不许她走。 孟夏的耳朵尖滚烫,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 “慌了?”周烬问。 “没有。”她呼吸一紧,下意识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