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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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停在了一扇门前。 是酒店走廊的门前,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层,背朝门牌号,我只能瞧见侍者至始至终没有改变的神色。 他说:“您去看看吧,去看看完美的你们,这样你就知道万事没有遗憾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了。” 但他没有马上放手,似乎是在等依据我的回应。 说起来可笑,即使现在的我全然在他掌控之下,他也要听一句我的回应。 头顶,走廊的灯光直射进我的眼睛里,我的指尖动了一下,开始感觉到力气逐渐回到我的身体里。 我张张嘴,嘴能动,我问他:“你想看完美的结局吗?” 话音落下,我的手臂猛然解除了束缚,力气和情绪一瞬间全都回到了我的胸腔里,几近爆发。 我深吸气,攥稳拳头,接着用尽全力朝那张平静的脸挥了过去。 我去你妈的完美结局! ——但理所当然的,我没有成功。 就在我的拳头即将碰到那张从容到让人发慌的面孔时,身后的门打开了,我跌跌撞撞踩上地毯,眼前光影闪烁,我像是跌进了深坑。 紧接着,我的双脚踩实了地面,一时之间,说话声、脚步声、车辆的轰鸣声全部涌进了我的耳朵里,穿云裂石。 我还保持着一只手向前的抗拒姿势,直到身边有几个女孩经过,我才意识到,我正站在一条街上。 最左边的女孩向我侧目,我愣了一秒,赶忙把手臂收回来。 两边都是行走的路人,只有我顿在原地,我看向自己收回来的手,又低头瞧向地面。 我的视角好像变高了——我说的是与之前的漫长几关相比。 我两手摸向裤子,低头打量起我的穿着来。 不是校服,而是一条浅色卫裤,脚上也不是我在学生时代天天穿的匡威,而是一双马丁靴。 这双鞋好像有点眼熟。 我两手向上,拍上胸口,我正穿一件厚套头卫衣,斜背着单肩包,再往上,我的两手重重拍上面颊。 视线一晃,我意识到,我好像把眼镜腿拍歪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两手拍脸的动静太大,对向走过来的路人又朝这边看了一眼,我这才后知后觉不声不响地站在路中间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举动。 再说了,想看外表,找个镜子不就得了。 搞得就好像我是第一天进如常计划一样。 自我批判之后,我默默退到路边,单手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扶正,又把头顶棒球帽的帽檐向后压,环视四周。 我在日常生活中也会戴着眼镜的年纪,大概是二十岁以后。 久远的记忆回到我的脑袋里,我终于认清了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在我大学的食堂边。 这处食堂和主校区的食堂比人少些,饭菜也没那么多种类,口味偏淡,我比较喜欢。鉴于我和柳江之中我算是学校里的东家,所以柳江也总跟我来吃这家。 ——等下,所以现在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在等柳江吗? 现在我的记忆仍停留在暑假时,停留在那辆回城的面包车上,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眨着眼睛,努力回想着侍者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柳江和我一样在首都,而且会来找我,所以说现在—— “你怎么没进去等?”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问话。 比起声音,说话人的形象先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那是一个很高但不爱站直的,喜欢穿大一号毛衣的形象。他的头发在高考之后还是白色的,偶尔换换造型,但白发是他在舞台形象上无可替代的一部分,也是我心里无法更替的一部分。 他不再是高中时那个温顺而天真的样子,他的独特性不可避免地展露出来,痞气,但随性,从不刻意抢夺视线,但向来难掩锋芒。 他就在我身后。 深呼吸几次以后,我终于做好了转头的准备,但下一秒,我的后脑勺就被人轻轻撸了一把。 柳江越过我的身侧,直接走到我斜前面,从我后脑上上撤下来的手还举在半空,他问我:“愣什么神啊?” 他穿了件连帽毛衫,还有拖地长裤,脚上是和我同样款式的马丁靴——在现实世界里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和他穿过同款。 片刻以后,我愣着抬起脸,对上了那张在我梦中闪回过无数次的脸。 如果梦境中是年少时的柳江,那梦境的色彩就会鲜亮一些,更自在,更洒脱,有时候我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我会笑着醒过来,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有种偷来的安心感。 如果梦境中是成年后的柳江,那梦境的色彩便会复杂许多,有时候是如同王家卫电影里一般的高饱和胶片色,有时是冷门科幻电影中的镜头滤镜,醒来后我的情绪会千差万别,但我会始终怀念可能在梦中出现的触感,无论是手指还是发丝。 见我愣神,柳江停住了本打算继续向前的脚步,他身后是巷口微弱的灯光,天雾蒙蒙的,空气里有水分的味道,好像快下雪了。 我想起来了,这一天本来应该是我和他吵架的那一天。 就是他专门坐火车来堵我,我却只顾着给当时的女友买奶茶的那一天。 我对他那时的模样记忆颇深, 我也记得他穿着的一身衣服,就是今天这一身。 我张张嘴,终于冒出一个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