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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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口,缩起来,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手机亮着躺在掌心,摊在脚边,晃晃灯下,屏幕里现在是一面信息页。 靳邵给她套好厚被,摊平了三件套,像个老妈子反复折腾得有十来分钟,撑坐床沿,想跟她拌两句嘴,看她动也不动在那,走过去脚碰到她,低头时看见了那部亮屏手机,电话本里的备注是伟光同志,最近的信息来往停在几月前一条:【一路顺风。】 她那时只回了一个“嗯” 面子这东西,黎也觉得有时候也挺害人,她当时应该说多点的,比方祝她爸身体健康,再遇到个好人之类,偏偏脸皮比命都硬。 “诶。” 她听到他在叫她,眼睛不酸了,提了口气抬脸,只有几丝哭后的红晕挂在眼尾,泪痕干涩。 靳邵单膝跪她身前,单手捧着脸,侧歪,笑说:“之前怎么看不出来你那么脆弱?” 黎也两眼无神,很迟钝地理解了这句话,朝他膝盖猛推,他重心不稳,后坐下去,背抵住床沿,她严肃板脸:“你高兴什么?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笑不可遏,重复她那句:“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兜里捏出了她当时丢给他的多嘟棒,慢慢转着糖球包装,剥出口子。 她嘴不停:“你是觉得,我还不够倒霉?跟你,你们,扯上关系,我还不够——” 靳邵面无表情把拆好的硬糖塞进她胡乱叭叭的嘴里,效果显著,声音瞬息没了,人也懵了。 糖纸扔进床脚的垃圾桶,他拍了拍手掌撑起来,“你这种二两倒的货也是稀罕物,以后出去干脆说酒精过敏算了,外边儿像我这种好人不多。” 第19章 黎也睡到了八点半左右, 醒来时头疼眼酸,闹钟可能响过,怎么关的, 她去洗漱时看到了床下躺着的“尸体”, 钟表外层的薄玻璃摔了几条裂。 放好床头, 她去洗澡换下昨夜带进被窝的脏衣服, 洗脸着重搓眼睛, 清醒许多, 到床边瘫坐,又缓了好半天。 收拾完东西, 黎也走前深深递给床褥一眼,套得角对角, 平平整整。 没断片,没到那程度,但记得比忘了崩溃。 她是有病才会半夜爬窗把人叫上来套被套。 还他妈的好像哭了。 哭给他看? 靠。 她打算装失忆。 一楼的大门从外边锁住了,黎也第一念头是去前台翻靳邵最初留过在纸盒上的电话号,没找着,被扔了也说不定,她坐椅子上,翻手机,想打给陈兰静,先看到了昨夜的通话记录。 不算太陌生, 号码开头, 有一闪而过的记忆, 她再拨过去, 响铃快结束才被接起。 “靳邵?”她那么轻声问。 他轻淡嗯一声。 - 天岗中学最古早的时候真是立在山上的,时代进步, 山头往下建出道路,筑起楼房,所以沿途有条挺长的水泥路,下来了就是街区。 靠近这条水泥路的店面多是超市、小吃摊、早餐店,每天风里刮起赶早读的学生们叮铃铃单车铃响的时候,这片儿小摊的大喇叭就叫得特凶。 这时候的喇叭当然焉了。靳邵神闲气静靠坐在千里香馄饨店的木椅上,前边的李聪埋头干饭,他手机里琢磨游戏,腾出的手要么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要么握着白勺慢悠悠搅着晶莹剔透的馄饨。 中途跳出去接电话时,没顾及李聪在场,对方说了两个字,他应了声,同时起身,给李聪打个手势,走出在馄饨店门口,询问情况。 “这个点?我还在想你是不另辟蹊径走了。”他默一会儿,特意补充:“跟昨晚似的。” 跳窗。 她不认,忽略这句,“现在怎么办?你在哪?” 靳邵挂电话前就丢了三个字给她:“我回来。” 意思让她继续等。 黎也又想到:“你爸呢?他不在吗?” 靳邵回了桌位,拿上车钥匙,先回李聪问他的那句干什么,“回去接个人。” “行,账我付,你先走。” “你那点仨瓜俩枣都拿去喂网吧了,还剩什么。”他说着,走去前台掏了钱。 黎也默声等他会儿,他再走出去才回她,都跨上摩托了,显然是否定她的想法,却还笑着逗说:“你去敲个响,看看人在不在里边儿。” “……”黎也叹口气,“你要多久?” 他不给准数:“都迟到了还管迟到多久,好学生的自我修养?” “……”她就挂了。 翻烟纸盒时,黎也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打电话,人不自觉后靠着,包挤地往侧面滑,刚挂,就滑掉了,她矮腰捡,手碰到包一顿,眼睛斜看。 摞在这张深棕木桌台下的镂空处,层层叠叠垒起些书本,最上面那一本,一半隐在阴影,一半落在光里,可见封皮亮而平滑,应该是经常有翻看,没有落灰。 连课都不上的人会看书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想,致使她触上去,捏起,书名从阴影处抽离,清晰光线下,黑红白的阴森配色,以及一目了然的四字书名——《杀人不难》 黎也:“……” - 靳邵其实不大爱吃馄饨、面食之类的早餐,但常有起得晚的时候,那期段的时间早餐摊不是收了就是他爱吃的扫空了,就跟李聪随便找个店对付一下肚子。 他出来前剩了大半碗,最后都进了李聪的肚子,这人过惯了泡吧时啤酒饮料膨化食品,以及各种口味的泡面熏陶自我的日子,吃别的有点儿咸淡都是国宴,吃完了还特意发几条信息夸赞,说自己先去学校。 车停在药店门口,靳邵低头看消息走进去,李聪收尾给他发的一条是问他:【你还来不来学校?】 s:【拳馆下礼拜有比赛,这几天去找手感。】 发完信息,看到店员走出来问他要什么。 他往药柜上看,“拿点消毒的药水儿。” 药店是顺路的,没耽误太久,到旅店才发现途中被摩托车鸣声盖住了一通催促电话,车子靠在常停的墙边,靳邵翻着手机大步跨向正门。 黎也打电话时就背好了包,站在玻璃门前的阳光处等待,他是一眼看见她的,光像透进她白净的皮肤里,裹了面薄雾朦胧的滤镜。 中间隔层厚玻璃,两道影子映在一处,开门时,他有意无意把她打量一遍,衣服换了,除了看他有点儿不同寻常的眼神,没什么异样。 进门先把药袋子扔给她。 “这什么?” 靳邵没答,等她出来再把门锁上回去。 透明袋子,黎也凹出一个小盒子看清,靳邵来叫她上车,就看见那么张愣神儿的表情。 “这么感动?要把它盯出个洞来似的。” 黎也足足花了数秒反应,把书包拉链拉开,药丢进去,拉紧时说:“谢了,但也用不着那么多。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他笑:“等你再挂两回挂彩不就能用上。” 黎也一顿,无语:“……你非得把我每句当台词记下来?” 靳邵去打摩托脚撑,推着转个向,也没告诉她多少,笑着回过头:“直接去学校?” “嗯。” 黎也跟上去,本来绕过他去后座了,眉头下皱,又倒回去,直身在他侧边儿,跟他四目相对。 刚在想她憋什么屁,这姑娘严肃一脸,单手抱臂,指骨抵着唇,语调很平:“我觉得……你可能有病。” 她当时找号码翻乱了不少东西,一一收拾规整,到某本书时,跟下边那本调换了下位置,堪堪压住。结合靳邵的家庭氛围,真的很难不有所怀疑,她当自己是好心来着。 之后不久,她就又播了靳邵的电话,等待过程,都是这副很难形容的表情,很难形容的百感交集。 靳邵认得这眼神,刚在门前看她的那一眼就这意思,但他没看懂到底什么意思,确切点儿的话,像尊悲悯的菩萨,要普度众生,或者,普渡他。他把脚撑放下,手撑在车头,人微曲腰,“我又招你了?同一个词儿你要来来回回骂几次?” 她还相当坚持:“你是真的有病。你平时没感觉吗?” “……” “你没想过去看病吗?” 靳邵也是纳了闷了,被她的莫名气笑:“我有什么病?” 黎也迁思回虑,斟酌四字,“心理疾病。”或者更准确点问他:“你抑郁吗?狂躁吗?想……”噶人吗? 太过直白,她憋回去了。 然后靳邵冲她笑了一声。 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她。 “你知道么?”他卖个关子停顿,等她走半步挨近,压低声音,说正经悄悄话的表情:“前两天在大街上给我打男科医院小广告的就这么一套一套。” “……”就多余问他。 黎也顿时想退回去,他掌心蓦地托住她肩膀,微倾身,一字一顿郑重回答她:“我、很、乐、观,谢谢。” - 天岗这所学校平常基本是没有人穿校服的,夏天穿着不凉快,冬天穿着不保暖,就只在周一需要统一应付仪表检查。 校服配色土,面料劣质,肥大显肿,一到热天女生们还得耐热将外套捆扎在腰间,男生们恨不得连t恤都不穿。 校服的费用在交学费就加进去,黎也周六才刚领到,塞在行李箱里没收拾,马淮波跟她提过规定,到学校透过铁栏门看见过路的一两个学生才记起来。 马淮波给陈兰静打过电话,问她没来学校的事情,陈兰静的电话转头打到她这,那时她跟靳邵在小卖部门口支起的黑布帘儿下躲阴。 黎也讲电话,靳邵刚从小卖部里边儿拿两瓶喝的出来,递给她的是瓶牛奶。 上课时间,学校这块空寂得很,黎也靠墙边站,靳邵敞着腿就找小矮凳贴着师母坐,还把老人家的蒲扇骗来,飘来的悠悠风浪越过她垂落指间。 黎也打完电话,准备去喊门卫,靳邵没半点动静,扇子扇得那叫一个恬淡无欲,见她要走了才喊住,早把拆好的钥匙扔给她,跟她说最大的那把开u型锁。 整整一串儿的钥匙,包括所有客房门、他自己的房间门,就拆下来了车钥匙,这是把家底都给她了。 但她重点放的偏了:“你随身带钥匙,旅店就不开门了?” 靳邵自若喝了口饮料,回说:“钥匙之前放柜台抽屉,靳勇没少带人往楼上钻。” “……”她没话说。 “何况指望他守店,哪天被偷家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