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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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最浓烈的那次,是在甘州的上巳节。 她巧笑倩兮,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围绕在他身边,让他愉悦,让他彻底动了心,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可唯独不变的,还是这双雾气弥漫的眼。 明明是在看着他,却好似在透过他的眼,看向他目之所不能及的辽远处。 没由来地,叱炎憎恶这片雾气,他将她拉近自己,双手制住了她瘦削的肩,将她整个人掰正面对着他,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 “看着我!” 女子身轻如絮,任他摆布,只是闭上了眼。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她越是顺从不反抗,他便越是想要强求,于是便越是心痛。怒意渐渐攀升而上,他满是鲜血的手掌按在她的下颚,锁着她白腻的脖颈,强迫她与他对视: “告诉我,我是谁?” 她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回道: “你是,回鹘玄王,叱炎。” 听到这个答案,叱炎突然如释重负般一笑,笑声低沉又喑哑。他盯着她煞白的面,一字一句道: “那么,你究竟在透过我的眼,看着哪个情郎?” 死一般的沉寂像潮水一般涌散开去。 辰霜眼皮跳了一下。 宽衣的手不由自主地渐渐垂落了下去。 她全身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难挣扎分毫。 “一个时辰前,不是你先与我纠缠的吗?”他猛然捞起她的手,按在他满是鲜血的玄袍襟扣上,扒拉着露出内里的素白里衣,“不是喜欢看我穿白衣吗?怎么,换了身黑衣就如此抗拒了?因为我太残忍,我杀人如麻,就不像你的那个他了?” 她没有言语,顺从地用沉重的手指,麻木而又缓慢地去解他玄袍的襟扣。 下一刻手指被他死死按住,似是不让她再解他的衣。她眼神呆滞,茫然无措,空洞的眸子对上了他嫌恶的目光。 许久,辰霜淡淡回了一句: “他死了。” 她的眉目间像是结了经年不化的霜冰,固执且淡漠。 司徒陵说得不错,叱炎与他,本就是截然不同。可她为何会一再错认,流连忘返。甚至生了麻痹自己的错觉还有不该有的妄念,想要一直待在他的身边,把他当作那个人,填补数年来内心里巨大的亏空。 “他已经死了。”她重复了一遍,叹气的声音低不可闻,语气疏离而又冷漠,“而你,与他并无一丝一毫的相像。” 听到她轻浅的话语,叱炎微怔,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咣当一声响彻帐内。 他的身心释然的同时竟陡生一丝黯然。 不像吗? 不像了,她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叱炎蓦然迷茫起来。 心中那根越扎越深的刺,即便连根拔除,也会连带起大片的血肉。怒气退散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与彷徨。 他终是松了手,放开了她。 听到了帐外葛萨低低地唤他“殿下”,似是有急事。他将她褪下的衣物抛还给她,起身离去。 行至帐门前,他驻足,背朝她,道: “我既已答应过你要留至成亲当晚,必会遵守诺言。”他语气重了几分,咬字道,“你答应我之事,也切勿食言。” 他语罢便掀帘而出。 …… 天色将熹,远处的群岚边缘已露出一抹细细的鱼肚白。 葛萨匆匆忙忙向叱炎奔来。 “殿下,派去凉州的斥候已有了回报。” “如何?” 葛萨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长风’这个名字,在陇右军中无人敢提,各个讳莫如深,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禁忌。有个甲兵,我的人迫使他开了口,说是长风将军早已死了很久了。另外,问出来凉州城里有几个贫民说,曾受长风将军大恩,但也是很多年未见过此人了。” “殿下,还要继续查吗?” 叱炎心中微微松弛了些许,仍是狠狠道: “继续查,哪怕是埋了,也要把此人的尸骨给我挖出来,看个清楚。” 见叱炎神色缓和,葛萨面露难色,犹豫再三请示道; “殿下,忽邪王怎么办?他自从被绑着就一直破口大骂,几日来都不肯进食……” “忽邪王?”叱炎阴郁的眼神幽幽瞥过来,盯了一会儿迟疑的葛萨,挑眉道,“忽邪王不是死了吗?死在司徒陵的暗箭之下了。大可汗亲生之子皆死,王庭之中,唯有本王一子而已。” 葛萨惊愣,脸色大变,良久才反应过来,应道: “是。殿下,殿下英明……” 叱炎别过头,遥望着即将被晨曦吞没的沉沉夜幕,令道: “即刻,拔营收军。传回去,就说我重伤不治,死在了回王庭的路上。”他眯起眼,目中掠过一丝深藏的戾色,“明日是大可汗寿宴,作儿子的,自是要送一份大礼给父汗贺寿。” *** 回到王庭之后,辰霜便一直待在毡帐中。 只能看到帐外影影绰绰的人影和火光,投射在帐布上,人来人往,像是一段皮影戏。 她的帐子,已被密密麻麻的守卫围住,如同密不通风的铁桶,连一只苍鹰都难以飞入。 她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 玄军一向训练有素,并无空子可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