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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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婚事再也无法撤回,她必须得嫁给郎灵寂。 她溢出一缕绝望,越来越浓,侵蚀着内心的每寸角落,从内而外地崩溃。 王姮姬不禁想起了前世在深宅大院里一身老病度过的那些煎熬岁月,灵魂犹如坠入深窟里,陷溺穷巷,非死不得脱,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发越来越白。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她回到自己的闺房,关起门来独自抱膝了良久良久。昏暗的屋子,束缚的条条框框,寂静得连时间都会被蛛网捕获。 她自己仿佛也蛛网丛生,浑身上下透着腐败与古旧,死气沉沉的,活着没有一点希望的光芒。 虽然活着,却已形同行尸走肉了。 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十年。 若真如此,她为何要重生呢?重生的意义在哪儿? 她闪过星星零碎的不甘。 哭了,落下一颗泪。 泪珠比钻石还坚硬。 她决定豁出去。 …… 暮色沉沉。 蓝蒙蒙的夜雾氤氲在静谧的黑夜之中,整条街上没有人影。 一轮昏黄失泽的月亮,惨淡地挂在天空,似睁着睡眼,处处弥漫着哀戚。 树影森然,张牙舞爪。 王宅,王姮姬披上了斗篷。 她支开了所有可能是眼线的下人,独自来到宅院的侧门之前。 桃枝将随身细软悄悄交给她,忧心忡忡地问:“小姐真的决定去裴家吗?二哥要是找您可怎么办?” 毕竟小姐上次失踪惊动了整个王氏,王戢亲自带队搜山的,这次毫无声息地离家出走,怕是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王姮姬道:“对二哥说实话即可。” 桃枝道:“那位裴公子对您似乎也不怀好意,您莫要被他蛊惑了。” 王姮姬道:“没事。” 起码现在来看,裴家是她唯一暂避的出路。北方幅员辽阔,常年被异族占领,想必王氏的手暂时没伸过去。 桃枝胆怯地说:“小姐,您这是逃婚啊……” “逃婚”二字一出,枝桠上的乌鸦尖锐嘶鸣了声,振得枝叶乱颤。 王姮姬缓了缓,叮嘱道:“桃枝,如果真有人为难你们,你们把我供出来即刻,左右他早晚会找到我的。” 桃枝凛然,“当然奴婢死也不会跟姑爷说的!” 急得快哭了,“小姐,郎公子究竟有什么不好,值得您以家主之尊逃婚?” 王姮姬没做评价,径直登上了马车,由既白驾马,趁着夜色离开了王家。 她现在是家主,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没权利拦她。 既白道:“九小姐您放心,奴才一定安全把您送到裴公子的别院,裴公子等着您一块被北上去河东裴家。” 王姮姬,“多谢你。” 自从上次她救了既白,既白便一直对她心存感激,想找个时候报答。 今晚她要离开王家,既白自告奋勇送她前去的,愿意守口如瓶。 王姮姬似想到了什么,对既白道:“到了地方之后,你便躲起来吧,短时间内别回王家了。” 既白愤然,“九小姐您竟被逼得离开您自己的家,还有天理吗?二公子也不向着您,定然要逼您成婚。” 王姮姬不想怪罪家人,却也不愿牺牲自己,只说,“二哥有他的难处,爹爹去了,王家再不是王家了。” 马车辘辘的响声,回荡在空空的街巷之上,声音被格外放大。 为了逃避一场婚事,王氏贵女偷偷摸摸地夜行赶路,争取跑出自家的地界。 她在为自己逃命,逃离自己的家。 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家出走。 王姮姬坐在马车里,心事沉浮,希望早点到达与裴锈约定好的地点。她好像是个小偷,要偷什么东西似的。 马蹄每一蹄,都好似魂惊肉跳地踏在心脏的节拍上。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梧叶西风冷,凉月好似霜。 原来当小偷是这种感觉。 即将出城门的那一刻,忽听长长“吁”,有人横马停在了她的马车面前。 变故猝然发生了。 马车剧烈地停止,震得人颤。 车夫既白怔了一怔,隔着车帘声音发虚,“小姐……!” 王姮姬顿时右眼皮狂跳,一刻心律失衡,不得不硬着头皮掀开轿帘。 寒风回荡在建康城高峻磅礴的城墙上,微月昏昏,林深夜黑。 流淌着六朝金粉的秦淮河,此时只呈现半明半暗的灰色,幽渺凄迷。 郎灵寂似冷似嘲,手持马鞭将她拦住,一副不悲不喜泥相模样, “呵。” “九小姐大半夜的要去哪儿?” 第034章 挞伐 “什么人?这里是小王宅, 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琅琊王氏。” “噢噢,有失远迎。敢问有何贵干?” “送人。” “送人?” “是。” 副将简单交代完,便要求守卫开启小王宅的门。这座宅邸刚刚才竣工, 焕然一新, 本来是修给九小姐和文砚之新婚用的,结果发生了变故,荒废搁置下来。 守卫奉命看守小王宅, 见陌生副将忽然要求开门,疑云大作, 问道:“小王宅常年无人居住, 送什么人?” 副将道:“一位贵客。” 说着亮出了琅琊王氏家主的令牌。 令牌檀木黑漆, 上面写了蜗星大篆“姮”,如新任家主亲临。 守卫凛然,立即跪下,“原是新任家主, 有失远迎!” 副将点点头,将令牌收起, “那就烦请开门吧。” 守卫摸出了钥匙, 扣向小王宅的沉重硕大的门锁,瞥见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装潢朴素,甚为低调, 窗子被紧紧关住, 便多问了句, “马车也要进?” “是。贵客就在马车里。” 守卫疑虑未消, 总觉得怪怪的。他只是个看门的,小王宅内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还有九小姐未曾启用的新房。一旦有个闪失放贼人进来,他的脑袋得搬家。 守卫咳了咳,留了个心眼儿道:“虽有家主令牌,小人也得看看马车里面。” 因为令牌可以伪造。 副将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跟随行的另一个副将商量了下,才道:“可以,但只能瞥一眼,绝不能冒犯贵客。” 遂将马车门板打开,微微掀开了缝隙。只见软榻上躺着一位沉睡的姑娘,浓密的睫轻轻抖抖,羸弱清减,素珠雪丽,身上盖着纯白色梅花纹的斗篷。 守卫瞥一眼就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瞠目道:“家、家主……家主怎么大驾光临?” 副将将帘幕遮下,催道:“是的。快开门。” 既是新家主亲至,守卫没什么好说的,快速利索地敞开了正门。 副将将人送进去后,肃然嘱咐道:“九小姐这段时日就住在这里了,要好好照料九小姐,该采买的下人就采买,该添置的物件就添置。小姐正病着,身娇体弱,需要无微不至的呵护,懂吗?” 守卫点头如捣蒜,甚为茫然,九小姐一直在老宅为前任家主服丧,为何突然一声不吭地降临此处,人还病着。 王宅和小王宅不一样,王宅是王家族人混居的地方,人多气暖,而小王宅刚刚竣工,是未来小姐成婚的新房,十分冷清寂寞,根本就不适合养病。 事情诡异得让人捉摸不透。 副将安排好一切后,并未离开,守在了宅外,日夜轮流换岗值守。黑森森的几行卫兵,排场虽不大,极有压迫感。 瞧着不像让家主养病,倒像把她囚了起来。 …… 宅内,王姮姬许久才醒转。 屋里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袅袅熏香燃出海上博山的形状,凝固在半空,恍若失去了时间的流动。 她躺在床上怔然愣了会儿,脑袋蒙蒙的,浑身充满了疲惫感,骨头也是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围的陈设既熟悉又陌生,身下的这张紫檀牙雕梅花凌寒拔步床,前世最后老病缠身的日子就是在这张床上度过的。 过于精致,像噩梦的牢笼。 小王宅…… 她被送到了小王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