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五年的溫水、五秒的熾熱（津川x洋子i

    洋子趴在桌上吹电扇。

    手机忽然滋——地震动起来。

    食指滑动屏幕，因为懒得拿起手机就直接打开了扩音：「津川？怎么了……」

    「洋子，其实现在……别乱动、」

    电话那头有一些听不清楚的杂音：「不好意思，有想拜托你的事——」

    「真罕见啊——是什么？」

    第二日，抱着一个纸盒的津川按照约定准时出现在了森村宅门口。

    「你説的要拜托的、就是这家伙吗？」

    洋子所指的盒中的野猫，正乖巧而安静地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瘦弱，连叫的力气也没有。

    「嗯、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放假回来的？也没有説一声、突然就捡了一隻野猫什么的……」

    「就是昨天刚回来的。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走了一段路就刚好看到了，那时候很晚了，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没办法只好带回去了。已经给兽医看过了，好像是腿上受了一些伤，但是还要照顾几天才行。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所以、你就投奔过来了？説实话、我也只短暂地养过狗而已。」

    「肯定比我要好一点吧。」津川説着把盒子轻轻放在地上。

    「也是啊。」洋子并不否认。

    「不好意思，明明是我自己收下的却还要麻烦你。」

    「没所谓啦~反正听説津川你捡了一隻流浪猫的话，你不説我也会提议『带过来』吧？」

    津川微微偏头，眼镜位置滑低了少许。

    「我一个人的话有让人不放心到这种地步吗？」

    「唔」洋子一想：「不好説~嘛、我就是比较爱多管闲事嘛。」

    从猫粮到猫砂等必需品都买好了。

    两个人忙活了一阵，才在森村宅里靠近阳台的一个角落安置了猫窝。

    「妈妈会很高兴吧。」洋子忽然说。

    「森村夫人她喜欢猫吗？」

    「嗯~~总是在説女儿们出嫁了的话要和我爸一起养两隻猫什么的。」

    「没添麻烦就好。」

    「真好啊、Kathy.」洋子伸出手摸了摸猫背。那瘦小的躯体顺着呼吸而动，毛发则有些乾燥，触摸起来有种朦胧的温热感。

    「已经取上名字了吗？」

    「不好吗？你还有别的选项吗？」

    津川笑了笑：「不、取了名字的话，会变得不捨得分开喔？」

    「那种事就最后一天的时候再想啊。」

    「説的也是。」

    看了洋子的侧脸，津川把视綫放回到猫身上，不由觉得会做这种事真不像自己。

    「虽説知道你家里没有地方就代你接纳了、」洋子嘱咐道：「在它好起来之前，你可要常常过来看它才行。顾着看书就忘了之类的是不行的哦。」

    「我知道。」只用指尖碰了一下猫的耳朵，

    面对这个小生命，津川心中浮现出好几个和猫有关的角色。

    猫。神秘的动物。日本人喜爱的动物。灵敏的捕猎者。

    看着活生生的猫、津川的心里对此没有什么实感。

    这天下午，津川留下来打游戏。

    两个大学女生坐在沙发里用NS玩马里奥赛车。

    津川问了一个洋子不大想提的事。

    「説起来，妹妹呢？她们还没有放假吗？」

    「啊~~~那家伙？——哇、车要掉了要掉了……！」洋子语气一沉，「不回来了吧。」

    「不回？」

    「以后是不知道、这个假期的话……不会回来了。电话里这么説的。」

    「是吗。」

    安静的客厅里只响着游戏的音乐，还有轻微的摇桿和按键的声音。

    屏幕上，津川的小车率先衝过了终点綫。

    「欸——又是你赢了？而且人物还在一脸开心得意的样子嘛！」

    洋子顺手就开了一罐啤酒。

    「就是这么设计的嘛。」

    津川回想起上一个寒假刚结束、新学期开始没几天，她才到京都时，接到的洋子的电话。

    后者当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迷惑。

    「怎么办津川……我、现在、事情变得很奇怪。吉子她……」

    「妹妹的事情？」

    「是……」

    双手捧着手机放在右耳边，洋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但是津川的话、大概能説出一些有道理的话，只是这么想着，就习惯性似的打了过来。

    「那个啊、不是开玩笑的……她好像，不，就是，对我说『喜欢』……」

    那不是件好事吗？

    这句话问出口之前，津川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否则也不会是这样的语气了。

    她问洋子：「你想慢慢説吗？」

    「我也，不知道……」

    「稍等一下、我快回到宿舍了。」

    当时走在廊道上的津川想了一下，把本来打算看看的戏剧鉴赏讲座从日程中删去了。

    之后的两小时，她就慢慢知道了森村家这一有些奇怪的插曲。

    「我很害怕、这会变成怎么样……？」

    实在这种事情并不常见。就连津川也无法马上説出有效的话语。

    洋子进一步问道：「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呢？」

    「真笨啊我自己！努力地想着想着却还是搞不懂……还是説最开始就错了吗？当初、就不要出柜比较好吗？但是、」

    「我想不是那样。」津川在猜测她想听到什么，「这种事谁也料不到的。」

    「津川、我知道……这种时候，你也会让我想『自己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样的吧……我想要、回到过去那样，已经不可以了吗？」

    「不可以。肯定不会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

    听筒那头传来不甘与彷徨的叹息。

    「洋子、我不会説这种局面发生你们谁都没有责任，但是，还説不上是什么罪过的事。」

    津川说：「就由它，像任何普通的恋心一样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

    「也是啊、但是——以后姐妹的关係……」

    「这个，就看吉子的想法了吧。毕竟是两个人的事。」

    「我们、明明难得交流变多了……」

    「嗯，很遗憾。」

    「津川……是啊、也对，其实，説不定分开才更好。

    不然我会把自己的事强加给她……她正好去大学了、这样、也是刚刚好……」

    洋子语气一转：「好！今天去吃关东煮吧！」

    「谢了、听我説这种无聊的家庭剧。等你回来了请客吧。」

    「不用了，我也没做什么。」

    和洋子告别之后，高材生看着手机出神了一会。

    其实明明也没什么説出什么好话。

    自己只能是这种角色吧。

    「津川？」

    「嗯？」

    「你在发什么呆、我赢了噢。」

    「啊、嗯。」

    「『啊、嗯』是什么？你是在放水吗？不许让我。」

    「真有志气。」津川笑了笑，「那再来一回吧。」

    打完游戏的两个人躺在木地板上。

    空调虽然在运作，但是也许是用得久了，好像冷气都没以前那么足了。

    不知什么时候猫走出了猫窝，趴在距离她们有一两米的地方。

    浅黄的瞳孔在动，像是观察着什么。

    「你也觉得热了吗？」洋子问着，开始对它招手，口里还喵喵地叫。

    看着不为所动的猫，津川说：

    「人和猫在一起的时候喵的是人比较多、原来是真的啊。」

    「囉嗦——」

    「我要是养猫的话，也会变成这样吗……」

    洋子转过头来看着她，问：「津川，你想要养吗？」

    「……不知道。」

    津川把眼镜摘下来，收入胸前外套口袋里。这样的天气里只是架着眼镜的耳朵也会觉得热。

    「养吧。我觉得你们会合得来哟~？」

    「根据是？」

    「你看、」洋子翻了个身躺到她旁边，捧着她的脸，右手像是医生体检时检查眼睛一样让津川的左眼睁得更大一些：「看看你的眼睛——和它的很像噢。」

    「人和猫的眼睛怎么会像？」

    「是神态啦。不信的话你和它靠在一起看看！」

    「动物一般不会离我很近……」

    「好啦快过去试试啊。」洋子轻推她的肩膀，「她是可你带过来的吧？」

    津川半笑半推地靠近了那隻猫。

    她没有逃开。

    对这种情况比较陌生的津川，迟疑地和洋子对视，然后又看向猫的眼睛。

    「咔擦」是洋子的手机。

    「好的！拍下来了~」森村小姐把一人一猫照在了一起。「这个我能开很久的玩笑噢。」

    掌心中来自另一个生命的温暖和触感，让津川感觉自己的皮肤都麻麻的。

    最开始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怪异的不适感；之后在洋子家里给她喂食，看着洋子给她洗澡，只觉得陌生的闹腾；触摸耳尖的时候也不过是「和生物课业里摸过的兔子不同」……现在是，仿佛在一天的打游戏之中开始习惯了她的存在那样，变了。

    次日，津川带来了一根带红外线光点的签字笔。

    「真罕见——」洋子这么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猫好像不吃这一套。

    虽然一开始看了墙上的红点也伸出前爪，不过没多久就腻了似的趴着午睡。

    「受伤的后腿还没有完全好吧，这也没有办法。」津川说。

    「不过你会买这种东西真少见。」

    「有那么奇怪吗？本来就有一支。做报告的时候用的。」

    洋子笑咪咪地对猫说：「快点好起来、一起玩喔？」

    津川提醒说：「又不是小狗狗。」

    而且、好起来了的话，就该说再见了吧。

    第叁天，两个人商量着中午用烤箱烤点肉片和蘑菇来吃。

    烤箱内的暖黄的光亮着的时候，室内逐渐充满一种烤东西时才有的特别的香味。

    「Amy  你还记得吗？」

    蹲在烤箱旁等着午餐，洋子突然问。

    「前女友？」

    「算是吧～」她继续说：「之前不是一起去过温泉吗？她有一次说你像盐欸。」

    「盐？」

    「『洋子小姐是胡椒的话津川小姊是盐吧』这么说的。」

    「真有趣，那妹妹桑呢？」

    「吉子？是……」洋子低头想了想，说：「鱼子酱？」

    「为什么？」

    「因为那种不知道该沾什么吃的麻烦感差不多吧。」

    「她听到的话会生气吧。洋子讨厌鱼子酱吗？」

    「也～说不上讨厌吧？只是，比较微妙……」

    「为什么是盐？」津川问，「我有作出『盐应对』吗？」

    「津川？没有吧？都有好好回应啊？」洋子毫无感觉地这么说。「胡椒和盐——那我们都是泛用型呢。」

    「这样一来，烤肉会是谁呢？」

    「烤肉？」洋子没道理地说：「我倒是想做烤肉～看起来很受欢迎。」

    「会出油喔。」

    「那算了，胡椒也很受欢迎。不管和什么搭都不错～！」

    「但是，也许会盖过别人的味道。」

    洋子停顿了一下，「啊！所以那傢伙才这么说我的吗？！」

    「不……只是我联想到罢了。」

    津川感觉有点被逗笑了。

    「那盐又怎么样？不就是很咸吗？」洋子凝视了她好一会，「津川不是淡的吗？」

    「但是吃多了会变苦？」

    洋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过Amy那笨蛋绝对没想那么多。她就是随口这么说啦！反正只是想吃肉而已吧。」

    烤箱Bing地响了起来，它的工作结束了。

    第四天，津川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门外正下着暴雨。

    「今天不如就留宿吧？」洋子提议道。

    「那就承蒙你的好意。」

    森村太太帮忙舖了一席床在洋子的房间。

    这几年来往，津川已经是家里的熟客。有时她会忽然发现自己对这里的家庭氛围有一些依赖性的感情……不过，说到底，不和的一面不会让人看到。津川知道，自己喜欢的，不过是这里面对她这个客人的时候才展现出来的只有美好跟和睦的表面罢了。

    森村家的料理比津川记忆中自己家里的料理要咸一些。灯光也总是被洋子开得很亮，和家里的壁灯不是同一种色调。对这里已经熟悉了……

    晚上，洋子把猫轻轻地抱起来，放在横躺着津川的身上。

    「吶、Kathy，我的胸部和津川的胸部谁的更舒服？」

    「猫比较喜欢肚子吧。」

    「是这样吗……」

    晚上的洋子的声音比白天低一点。

    是那种爱说不说的、含糊而带颗粒感的声质。像海沙一样。

    在森村洋子眼里，夜晚的津川也是不同。脱下眼镜之后是一双带着倦意的眼睛。

    她跪在津川的身侧，弯下上身用脸逗着猫，摸着猫的小脑壳，鼻尖蹭在毛绒中。津川只搭了一隻手在猫背上。

    「喂」

    洋子拍了拍津川的肩膀，

    「菸味……」

    津川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啊，没洗掉啊。」

    「什么时候抽的？」

    「在你洗澡的时候？」

    「你看起来明明那么乾净、要不是这样还真发现不了呢。」洋子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也不是有什么大事才会吸……偶尔也会……」

    洋子坐起来，在夜色中看着她的脸。

    一个低需求的青年女性的样子。这时候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的不烫不染的短发了，有点昭和照片的感觉。在洋子的印象里，她好像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津川一直都是这样，但是我却每年都在变吗……？

    猫从两人之间跳开了。

    没有了他在就好像没有挨在一起的理由。女大学生们静静地维持着原来的姿态没有动弹，直到洋子感觉困倦，索性在她枕侧躺了下来。

    「洋子、不热吗？」

    「津川你啊，是不是就算睡着了也不会做梦？」

    「嗯……做过的话也忘记了。」

    「我就知道……」

    津川以眼角的余光，侧目她说「我就知道」这几个音时，嘴唇的动作。

    顺着那几个音的遁去，森村家的长女也像入睡了一般。

    津川抿了抿唇，想：

    早知道的话，不用麻烦阿姨铺床也可以。

    当时，早一点告诉她，学姐会离开的消息，也……无济于事吧？

    窗外的昆虫声，在这秒针的五格里越来越响。

    不能问「你为什么不抱着我」，也不能问「指望我也可以吗」的两个女大学生，就这样没有梦地睡下了。

    最后，津川还是没有养猫。

    夏天里什么也没发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