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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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脚刚回静思堂,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底盘不稳,踯躅不定,做贼心虚。 傅洵在收拾书盒,他没有回头,说:“你回去吧,我不会还给你的。” 果然,身后传来小少年惊慌失措的声音:“傅先生,我、我错了,对不起,不该在您的课上,做这些。” 傅洵回过头。 兰絮深深低头,拿着发旋对着傅洵,她双手搅在一起,紧张地咽喉咙:“我以后一定认真向学,再也不读这些闲书。” 傅洵微微眯了下眼睛,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端看你日后如何表现。” 说完,他拿起书盒就要走。 一念之间,兰絮恶向胆边生。 反正傅洵不喜欢她,授课时还老点她的名,她摸一下游记,于他也是重罪,游记放在他这儿,就是一颗大雷。 不要忘了后台判定,他还是导致任务失败的高危因子呢。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把游记拿回来,一切好说。 于是,在傅洵经过她之时,她“噗通”一声跪下,傅洵都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她猛地抱住傅洵一边大腿:“先生,求求你啦!” 傅洵:“……” 饶是见多了风浪,他难掩微讶,还有这样耍性子的? 兰絮痛哭流涕:“我真的错了,但我一页也没看。” 傅洵冷漠:“你松开。” 兰絮噼里啪啦地说:“左传有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知道我抱着先生不放也是错的,可也请先生体恤,给我一次知错能改的机会。” 傅洵:“……” 依他的力气,可以直接甩开她,也势必会踢伤她,甚至是对着心口的重伤。 而且,傅洵之前也没留意,这小子一跪,就缩成一团软云似的,那眼泪鼻涕一起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诛杀她九族。 果然滑头,只怕蔡老来了,也会被此等无赖行径弄得焦头烂额。 不过,他也很快厘清谢兰序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怕他把游记给蔡老或者谢馆长。 明白之后,傅洵只说:“你再不起来,我定把闲书交出去。” 兰絮偷偷把眼泪抹在他衣角,爬了起来,期期艾艾:“先生,不会把游记交出去?” 傅洵看了眼衣角:“……” 他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他明白,自己心里对兰絮靠运气进甲等,一直有些介怀,蔡老让他关照,他也并非全然一心。 不若趁这次,给她一个机会,也算了却自己心结。 傅洵说:“你涉猎书籍挺多。” 兰絮:“一般一般。”还好带的不是香艳话本,不然她死得更快。 傅洵:“若能将一个问题作答出来,我不会把这件事,说给第三个人。” 兰絮丧了,怎么还要考试啊。 然后她反应过来,好一个探花郎,把她丢掉面子跪下撒泼,好不容易得到的主导权,又拿回到他手里! 他现在肯给她一个机会,她要是还耍赖,肯定玩不过这种有心机的老男人。 兰絮乖乖应答:“是。” 便听傅洵问:“前朝,桓山流民之乱,占山自立为王,桓山易守难攻,如何破?” 兰絮刚要开口,傅洵指了指桌上纸笔。 兰絮去写下来了。 桓山流民之乱,为祸五六年,此事在前朝一共三百年的历史里,最多记入县志,远没有到被记录进史书的程度。 饶是兰絮什么书都看,有关此事,也只是听说,不了解详细。 可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到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她仔细回想,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堆。 等她写完,手酸得不行,才发现,外头天已擦黑,夕阳从窗牖,斜长地探入屋内,勾出傅洵的侧影。 探花郎正在翻书,他安静端正看书时,俊气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被金色光芒勾出漂亮的弧线。 着实很有欺骗性,只叫人觉得,如此优越长相之人,定也是个好说话的。 然而他一抬眼,那种静谧的美好,一下被他眼底的漆黑冷然破开,对上他的目光,兰絮心惊胆战。 傅洵:“写好了?” 兰絮:“好了好了。” 她忙双手将纸奉上,战战兢兢的。 傅洵抖了下纸,就着夕阳,本打算迅速阅览一遍,却在看到开头的“流民也是民”五个字时,突的一顿。 流民也是民,兰絮主张招安。 但不能直接招安,否则其余百姓看在眼里,岂不觉得当山匪比当良民好? 流民之所以为流民,也是失了田地之人,兰絮写:要恩威并施。 第一步,摁死头目,杀鸡儆猴,群龙无首之际,引导部分流民开垦桓山,毕竟是苦难活,免去前两年税赋,给个能活的念头。 可那个地理位置,能开垦出来的不多,势必还有多余的流民,第二步,发配他们去开采矿石。 她记得如今桓山产铁矿,可能就是当年发现的。 反正用后来人的视角,兰絮也不管前人怎么发现的矿石,写了再说。 必须强调的是,不是强制流民服徭役,做苦力,否则流民再反也不过眨眼的事,他们付出劳力,就得给银子,这是增加就业。 宏观调控这种东西,用过都说好。 第三步,调查为何失田。 …… 兰絮补了一大堆,她觉得自己答得朴实无华,傅洵却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末了,在夕阳收了最后一缕光之前,傅洵收起卷子。 兰絮偷偷看着他。 稍倾,傅洵掸了下袖子,斜睨:“你在家也这么对你父母?” 说的是她早前耍的无赖。 兰絮一喜,不怕他重提刚刚的事,就怕闷着声不提,傅洵这样地位的,这般云淡风轻说起方才的事,就是有意给彼此台阶下。 要把刚刚她做的事画上句号。 想到刚刚,她脸上难免一热,那还不是破罐子破摔,还好结局是好的。 她顺着台阶下:“哪能啊,我只对小傅先生这样,是我和小傅先生亲近,才敢这么做的。” 亲近?傅洵凉凉地看她一眼。 兰絮赶紧闭嘴,马屁拍过头就不好了。 傅洵把手边的书,递给兰絮:“拿去吧。” 兰絮:“谢谢小傅先生!” 她领到书,了却一个重大心事,欢欢喜喜走了。 傅洵却点了灯,看着兰絮那丑如狗刨的字,磨墨,挽起袖子,誊抄了一遍。 这时,崇学馆的庞学究进了屋。 他刚给乙等学次下学,急忙去吃饭了,见傅洵在写东西,他赶紧凑过去,傅探花的字,可是得了御前的赏识的。 今日一看,果然笔锋收放自如,极有风骨,字如其人。 他欣赏了会儿傅洵的字,这才看清内容,再对照旁边那张丑绝人寰的字,不由一愣:“傅探花,这是说的桓山流民?” 傅洵道:“是。” 庞学究笑了起来:“这字是谢十一作的吧,内容虽然浅了些,却有的放矢,写出来的,竟和前朝傅宰辅部分所为,一模一样。” 前朝傅宰辅,是傅洵的高祖父,从一届桓山县小官,官拜宰相,傅家达到鼎盛。 后来朝堂奸佞当道,纷争不断,曾祖父带着傅氏一族,果断离开朝堂,隐居山野。 等到新朝大盛朝,傅家方复出。 庞学究询问:“可否将这篇,再给我看看?” 傅洵回:“自是可以。” 庞学究又问他誊抄好的那篇:“这个也一起,不然光看谢十一这字,我眼睛疼,老眼越发昏花。” 谢十一迫害的不止他,傅洵一笑:“先生拿吧。” 看来日后,他确实该放下芥蒂,好好关照她。 …… 另一边,兰絮拿回自己罪证,也和傅洵达成“和解”。 不能说高枕无忧,算松口气。 她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翻了翻游记,她在这种游记上,但凡看不懂的,都会标出来,让系统去查。 但今日,她发现自己划在游记上,写着看不懂的部分,多了一行俊丽的小楷标注。 是傅洵写的。 她连滚带爬起来,发现但凡她标注,傅洵都落下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