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 第11节
高处隐约有窗棂响动声。 墨麟抬眸望去。 今夜月辉皎洁,流光照彻。 披衣倚窗的少女望月而思,山野犹带夜雾的风吹过她乌黑流丽的长发,宽大袍袖拢在她臂弯间,如轻盈堆云拥着天上皎月。 她站在那里,一如站在他千万个相似的梦中。 笼罩在心头的那点似有若无的怨气,也好似被这阵晚风吹散。 ……算了。 大不了他晚上也不摘这手衣,不在她面前露出来,她应该也就无话可说了。 “见过尊主。” 提灯而来的玄衣少年站在墨麟身前,面上浮着一层疏离客套的笑意。 是她身边双生子之一——似乎叫朝暝。 墨麟应了一声,正欲踏入楼中,却被少年身影拦了一下。 朝暝敏锐地感知到这位妖鬼之主身上似有若无的威压,几乎激起了他本能的战意。 据说这位妖鬼之主修为堪比九境修者,看来果然不是夸大之词。 他垂首,微笑道: “尊主莫怪,这是琉玉小姐的命令。” 长眉压低几分,他忽而漾出一丝冰冷笑意。 “难不成她留在极夜宫,是打着让我搬出去的主意?” 这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不可理喻。 但阴山琉玉,她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尊主说笑了,极夜宫是您的宫城,小姐怎敢鸠占鹊巢?只不过——” 想到昨夜的种种羞辱,墨麟眼神森冷。 “不过什么?” 朝暝笑了笑,拍拍手,身后一众女使鱼贯而出,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放着男子的寝衣、澡豆、博山炉,诸如此类的物事,皆是琉玉从仙都玉京带来的。 墨麟紧绷的心弦微松,但眉头仍然紧拧不放。 少年笑眼弯弯: “还请尊主沐浴更衣,净手煴香后——再入楼同寝。” 第7章 墨麟推门而入时,琉玉正在灯前绘制剑簪的图样。 天下修者行炁——无论是人族的生炁,还是妖鬼的妖炁与鬼炁——方式统共分为五种。 即【炼】、【释】、【控】、【化】、【凝】。 阴山氏所擅长的行炁之术,便是炼化玉石内的天生之炁,为己所用。 而玉石的天生之炁用尽则碎,就如之前与揽诸交锋时碎掉的那支玉簪,所以琉玉所用的剑簪需时时更换。 闲来无事时,琉玉会自己绘制图样,由阴山氏的炼玉室按图纸造好后再送过来。 灯烛摇曳,琉玉一笔一划,勾勒得极为专注。 前世她在集灵台百年,因为无事可做,故而有大把时间专心修行,修为一日千里。 她死的那一年,已是九境顶尖的高手,离九境之上的大宗师只有半步。 但这一世她有太多事要做,未必能如前世那般一心问道。 所以,得加倍努力才是。 笔尖正勾到簪中剑的尾端时,身后传来了推门声。 琉玉提笔缓缓抬眸。 这一望,她的目光不由得定住。 大晁的世族子弟,有风流标举者,如宗庙礼乐器,琅琅似宫廷雅乐。 而墨麟,观其双眸如观武库,但闻矛戟相击声,让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并非知文识礼的翩翩公子,而是从无色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鬼物阴灵。 ——从前的琉玉,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此时,她看着换上一身仙都玉京衣饰的墨麟,看他秀致到近乎妖异的五官,和那因为心情不佳而阴郁的脸色。 她这才突然感叹,这人原来有一副这样的好皮囊。 其实从前也并非完全不知这一点。 墨麟若真是个三头六臂的丑八怪,两域议和那日,琉玉提不提联姻还两说。 只是不知为何,重生后再见他,就像有一双手拂去镜上白雾,让从前在记忆中面目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渐渐地,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 见琉玉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墨麟蹙起眉,有种微妙的不自在感。 “看什么?” 少女撑着下颌,慢悠悠道: “没什么,就是发现……我以前好像确实没正眼瞧过你。” 墨麟唇边浮起一个冷淡的讥笑。 跨入门槛,他的视线扫过已经焕然一新的房间。 不得不说,琉玉的眼光的确是一等一的,比起之前华贵有余雅致不足的陈设,如今这般,看着的确是和谐许多。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摆在窗边的一把椅子。 就是之前琉玉说丑得令人绝望的紫檀木躺椅。 动了动唇,他却并没问出口。 随便找了一张离琉玉最远的椅子,墨麟大马金刀地落座,冷睨着烛光下垂发素衣的少女道: “那这就是你正眼看我的结果?” 他指的是方才朝暝带人端上来的那堆东西。 其实不必他提醒墨麟也知道,今日他满身血腥归来,必定是要去沐浴更衣一趟才会回房休息的。 但琉玉叫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催促,倒像是生怕他的脏脚踩脏了大小姐昂贵的地毯。 又或是觉得,他这样的妖鬼原本就是不讲究的泥腿子,所以连这等小事都要盯着他办。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都跟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无异。 然而琉玉似乎没有丝毫自觉,点点头: “这不挺好吗?日后我在外面穿你们九幽的装扮,你在内室便穿我们仙都玉京的衣服,多公平。” 她倒是自有一番逻辑。 但她这样一提,倒的确让他无话可说。 “……别的就算了。” 他冷着脸点了点身上的衣服: “我的衣服以后不用熏香。” 琉玉好奇问:“为什么?” “这香料昂贵——虽然我也不理解它贵在何处——但,我既不懂你们的雅道,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 不只是香料。 那些名贵茶叶、礼乐器、巧夺天工的瓷瓶以及千金难求的书画,墨麟都不感兴趣。 若非为了迎娶琉玉,这极夜宫怎么抢来的,他就怎么原封不动的用下去,连修缮装点都不需要。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话有谴责她奢靡的歧义,他又道: “你喜欢这些,只管自己用,若是不够,你列个单子,我让人去南边替你运回来。” 琉玉没说话,只是朝漆案的方向看了一眼。 漆案上,博山炉内飘出一脉群仙髓的香息,袅袅白雾飘飘荡荡,盈满室内。 前世,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的琉玉听完只是翻了个白眼,心想还好他不住在仙都玉京,否则叫人听到他这番话,还不知如何嘲笑他俗不可耐呢。 然而时过境迁,死过一次的琉玉再重新端详这一炉价比黄金的熏香,心中又有了别样的感受。 她想起了照夜二百七十二年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柳姨身死,檀宁也被钟离家的人抓走,琉玉身边只剩下一个八境老仆。 时年大旱,各地灾民无数,琉玉与老仆隐姓埋名混在流民之中,准备这样一路逃亡至中州帝阙,寻求少帝慕容炽的帮助。 行至东极旸谷与中州帝阙交界处的仙流镇,正遇上一众自称天启教的信徒传教。 大晁君道虽存,主威久谢,早已是世族门阀的天下,又正逢战火不断的乱世,因此各地打着“终结乱世,安定天下”旗号的教派林立无数,或是敛财或是起义,琉玉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听闻那天启教名声不小,据说有什么仙符能令人百病全消,崛起不到三年,信徒已有千人之众。 琉玉对那仙符颇有好奇,便也混入其中,想瞧瞧又是什么坑蒙拐骗的戏法。 然后,她便分到了一碗混着符灰与米汤的长生符水。 原来这天底下竟有人从未吃过一粒米,才会将一碗浑浊米汤,当做救命的灵丹妙药。 人族百姓尚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