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车窗便全部摇了下来,那双精致漆黑的眼睛与戚钰直接对上。 弱雨伴随着风,只是这一刻似是呼啸而过,将底下藏着的情绪冲淡。 对方将睫垂下,这风才止住。 敛回目光,他将头转回去,车窗……缓缓上升。 很年轻俊俏的一张脸,也有着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却有着不属于年轻人的威慑力。 戚钰一刹恍惚。 “这是谁?”莫名的吸引力推使着她去问, 贺叔:“今润资本的周总,先生也要敬如上宾的人。” 戚钰思绪飘离,“还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 高速上信号不好,好一会儿搜索结果才出来。 放在百度百科里的禾片,峰会发言时媒体拍的。 戚钰盯着看了会儿,觉得心脏有些发闷,便掐灭屏幕看向窗外。 “他今天也要去追悼会?” “跟了我们一路,应该是吧。” - 殡仪馆外各式各样的豪车停了一路,车里只留着司机。 进到松鹤园里面,一下变得寂静冷清。 戚钰迈大步子,引导在悼念厅前面来接她,将她带到了登记处,写好名字和礼钱数目。 没留神身后出现道人影。 一直打量着她,又看着她在登记册上写上方家夫妇的名字。 “戚小姐。” 戚钰回头,“张总。” 两人上个月才相完亲,之后在各个场合也总是碰面,戚钰一眼将对方认了出来,只是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警惕。 “戚夫人在那边,需要我给你带路吗?”张绪相貌俊朗,说话的时候看着她淡淡地笑。 戚钰看了他一眼,委婉拒绝道:“追悼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看过了,我们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张绪意有所指,“这里人多,我带你过去吧。” 戚钰偏头意指了下登记册,脸上挂着笑,“我这里还没登记完,你先去吧。” 人是母亲介绍的,不适合弄得太僵。 “咦?”他看了登记册一眼,“你怎么写的方家夫妇的名字?” 戚钰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却仍旧不语,张绪接着道,“我听说方夫人独处的时候险些想不开,现在怎么样了?我认识一个心理治疗师,或许可以介绍给你。” “不过你也是,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这么劳心劳力,累着自己怎么办。” 他没有明说,但戚钰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未婚夫方行半年前车祸去世,车祸前正好和她在一起,他的母亲便将责任怪在她身上,这段时间里往她身上泼了不少脏水。 可她似乎毫无芥蒂,依旧帮着方家打理事务、出席各种场合。 戚钰低下眸子,扯扯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长睫如同蝴蝶扇动翅膀,眼底的酸楚晦暗不明。 她轻声道:“追悼会开始了。” 张绪欲言又止,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不悦,但顾及仪式马上开始,还是尽快入座。 戚钰坐在了裹着白布的椅子上,被黑色西装外套罩着的脊背挺得笔直,颈脖修长。 一时手从半身裙上撤下,搭落在旁侧,露出皮肤的颜色与椅子近乎融为一体。 白得让人晃眼。 殡仪馆内的光线明亮,特别是花圈围满在灵堂前,更是刺目。 隔了大半个场子,男人的目光还是能精准地捕捉到那道身影。 “看上了谁?”身侧好友问道。 “灵堂前,慎言。”他并非寡言的人,今日却从见面起开始沉默,许孝言也弄不懂他的心思。 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女人坐姿端正,下巴微微抬起,下颌线流畅清晰,平添几分清冷倔强。 如同用水墨勾勒出来的竹。 - 追悼会需要一直站立着。 默哀结束后,就是介绍逝者生平。 戚钰昨夜和导师商讨新的项目到凌晨,今早匆忙赶来,胃里空空如也。 她习惯性地早上喝杯咖啡提神,导致现下脑袋昏沉却又胃部酸痛,眩晕与疼痛交织着,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栽下去。 时间越长,戚钰掐着自己掌心的痕迹就越深。 要是在这种场合失态,母亲指定要责怪她。 而身后的张绪,就等着她不留神晕倒下来,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她接住。 偏偏戚钰一直撑到了追悼会结束。 她靠着椅子不住地微微喘气,额头的一层薄汗被穿堂风吹干。 视线中恍惚出现道身影。 “需要吗?”是道低沉疏懒的声音,对方似乎是弯着腰,在她耳旁说的。 眼前黑蒙蒙地,难以将人分辨,但在这个场合,有人揣着坏心思就太钰易被诟病了。 她说了声“谢谢”便接过,迷迷糊糊地撕开包装袋。 等到糖含进嘴里,缓和许多后,再仔细去看包装,才发现这是专门补充葡萄糖的方糖。 等她抬起头时,四周已经空荡。 司机发消息过来,说母亲临时有事需要用车,先走一步。 周围也没有熟悉的人,恐怕需要自己想办法回去,郊外打车不钰易,戚钰早早打开打车软件。 她暂且坐着等了等,听着若有若无的抽噎声,还是起身离开,出门下了大理石台阶。 泥土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呛人得很。 一出来,表弟便凑上来,俊朗的脸上浮出灿笑,问她:”姐,要不要和我顺路回去。” 她和这个刚回国的表弟其实不大熟,看了眼手机,预计打车时间是十分钟后了。 “那麻烦你了。”她点点头,莞尔一笑。 第一次在宅院里擦肩而过。 所以这是戚诚第二次见她。 面前人长身玉立,举止大方,不像是姑母所说,县城里长大,因着怯弱沉静。 况且她眉眼如月,眼底清亮,很叫人心软。 只是戚诚来不及多想,便道:“车停在这边,” “多谢。”戚钰与他一同走,走过段小石子路,才到门前,门外马路上停着辆黑色的宾利,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戚诚帮她开了车门。 弯腰的那一瞬,似是感到掉了什么东西。 “小姐,这是您掉的吗?”匆忙赶来的工作人员捡起滚落在地的戒指,用手帕擦拭干净,随之交付到戚钰手上。 “还有这只耳环。” 戚钰道谢后接过,又摸了把自己的外衫口袋——并没有另一只。 她朝车内掠视,转头看向戚诚,“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找找。” “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知道它大概掉在哪儿。“ 戚诚还是不甘心:“那我们等你会儿。” “还是不麻烦了。”戚钰语气和善,却拒绝得干净,“错过了午餐点,舅父估计又要生气,你早点回去吧。” 望着那道离去的倩影,他坐回车内,却见另一侧的人打开车门直追了出去。 “一个两个都这么心急干什么。”戚诚掐着烟望窗外,烟灰弹落。 - 戚钰不是那只会直接撞上木桩的兔子,所以调转方向,宁愿等贺叔送完母亲了来接她。 在悼念厅外避雨。 隔着扇门,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哭嚎声。 陡然响起一道雷声,雨水便如泄洪般泼了下来。 仿佛回到方母边痛哭边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阻止方行出门。 我儿子平日工作那么忙,你为什么没有叮嘱司机检修车。 戚钰还记得。 那天,一开始,外面的雨还只是淅淅沥沥地下,将城市的灯光慢慢晕染开。 她和方行的订婚,像是临时起意。